(此文發表于《青年文學》2011年第24期)
青山依舊
百年一夢。
老家如今的綠意,早已超出了祖母當年的念想。
而三十年前,老家卻盡是光禿禿的山,只長荊棘和鐵芒萁,偶爾有一兩棵長得與人一般高的雜樹,沒兩天就被村里的婦人、小孩砍了,充作柴火。在我能幫家里砍柴的時候,已經要去到十里開外的深山,砍一捆二十斤重的濕柴,半天一個來回,都很趕。要是砍干柴,那就得去更遠。
有關祖母的記憶,與砍柴有關。
祖母三子八孫,孫輩我排第六。這個排行,看不出什么講究,而實際上我父親是三兄弟里的老大,我又是長房長子,要按過去的族長由長房世襲的規矩,那么,我就必須是堂兄弟里的“領袖”。祖母是個小腳女人,沒讀過書,但她知道長房長子的意義,用現在的話說,對我就比較高標準嚴要求。祖母也因此不叫我“六孫”,而叫我“大孫”。祖母不識育兒經,但她相信磨練出人才,為了鍛造我,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讓我上山為她砍柴。
這是歷經苦難的鄉下女人樸素的人才觀。1934年,祖母不到三十歲,祖父肺癆而死,父親三兄弟是祖母的寄托,但父親顯然讓祖母失望。“你父親就是個潑皮,小時候不學好,與人打架,長大了不干活,跑去做戲子,還找了你媽媽這個二婚的。”祖母絮絮叨叨發泄對于我父母的不滿,我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,不回話也沒空回話,埋頭吃祖母特意為我煮的米粉,這是為祖母砍柴的犒勞。
祖母要的是干柴,她住客廳邊的一間房,在門口處壘個小灶,自己開伙,用柴極少。我上小學后,就由我帶著比我大幾歲的兩位堂哥為祖母砍柴,堂哥們沒有米粉吃,祖母跟他們說:“你們大了,回家吃地瓜。”
堂哥們可能很不滿,但不敢表現。祖母是家族的“老佛爺”,盡管她沒有收入沒有存款,但她有威嚴。
母親被認為是比較逆勢的兒媳婦,敢于多年不跟祖母說話,但母親并不去撩撥祖母。祖母叫我為她砍柴,出發前,母親就悄悄叮囑我:“別砍太多,有一小捆就可以了,回來讓老太婆煮米粉給你吃,吃飽才回家。”
其實不用母親交待,我實在也是沒辦法扛大捆柴,因為路途遙遠。回到家,也早已過了正午,餓急了,就特能吃。祖母坐旁邊,嘴里絮叨著,眼里看著我吃,然后又怪我母親沒讓我吃飽,說是長個的孩子,怎么能這么餓著。
在自己家里,當然有吃飽,雖然吃的只是地瓜和稀飯湯。心里便想,你這老太婆,這不是幫你砍柴餓的嗎,怎么能怪到我母親頭上?不過,看在一碗米粉的份上,并不說出來。
祖母又覺得我木訥,作為長房長子,這樣怎么能擔負起家族的事務呢?便又絮叨我:“你這孩子,怎么只顧吃不說話呢?”
吃完了,不是很飽,但我知道就這一碗,祖母自己也沒舍得吃米粉。抬頭望祖母:“我說了,你也不一定答得上來。”
“你說。”祖母鼓勵我。
“就說這砍柴,越砍越往山里去,再過去,就是別人的地界了,要是以后這山上的柴砍光了,咋辦?”
祖母愣了一會,說:“柴會再長呀,怎么能砍得光呢?”
“你小時候,后山是不是就有柴火可以砍?現在要去那么遠,就說明柴越砍越少了。”我那時候不懂得祖母是外村嫁過來的,但祖母聽這話的時候,肯定是想起她年輕時,后山確實有很多樹木,便無言以對。
這老女人,只是輩份高,并沒什么見識。我心里想。
后來,祖母每每到院子里曬太陽,便癡癡地看著光禿禿的后山,以至于父親認為她可能時日無多,說老太太變死相了,但祖母仍然無病無痛地活著。
多年后,我才知道,祖母在一直思索著我提出來的問題——山上的柴砍光咋辦?這是她的子子孫孫生活的地方,如果柴火都無以為繼,以后的子孫怎么活?
祖母重新跟我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,我已經在城里讀高中。我告訴祖母:城里人燒煤,不燒柴火,如果哪一天山里的柴砍光了,我們也可以燒煤。
這時候的祖母是慈祥而又對世事基本無知的鄉村老婦人,她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從地里挖出來的煤是如何燃燒的,甚至沒見過用電爐絲燒水。對于外面的一切,老太太仿如孩子般好奇,汽車、火車、洋房,祖母一樣沒見過,但她能跟村里的老人們繪聲繪色地講述,“我孫子說的,他坐過車,學校里住的就是洋房。”祖母總對人這么說。
祖母益發地老了,周末回家去看祖母,祖母便問:“坐火車回來還坐汽車回來?”祖母忘記了,我跟她說過,通我們老家的只有汽車。“真想也坐坐車。”祖母說著,就又睡著了。
改革開放初期,祖母無疾而終。這個曾經對我寄予厚望的老太太,生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:“大孫回來了嗎?回來了讓他跟我說說電話是什么樣子,上回說的忘記了。”
老家習俗,冬至掃墓。
又是冬季,幾個堂兄弟帶著孩子一起回到老家,先富起來的弟弟幾年來都是開著自家的小汽車回家。
而仿佛一夜之間,山就茂盛了。走進林里,抬頭看不見天,照著林間小徑的光亮,是從樹葉縫隙中漏下來的。
從祖房到祖母墳地的路,上坡,翻過一道山岬口,下坡,蜿蜿蜒蜒的去,也就兩三里路,全都在林間行走。地面上,落了一層厚厚的松針,下坡時踩在上面,會打滑,一不小心,便一屁股坐地滑出老遠,然后,被前面的一棵松樹卡住,又站起來,繼續走,繼續滑。
在墓地,孩子們劈幾下雜草就看看手機微博,我們幾個堂兄弟也是手機電話不斷。隔著墓碑,我對祖母說:“奶奶,你看看,樹木又長回來了,這山綠著呢,現在的電話是這個樣子。”
陰陽兩隔,但我相信信號可以互通,祖母一定能聽得到。
老家大田縣華興鄉柯杭村,祖母生于隔鄰湖美鄉施家,養于廖家,名桂英。
祖母若在,已過百歲。
(此文獲2014年度全國報紙副刊三等獎,收入中國報紙副刊作品集粹)
人文鼎盛冠豸山
山是陽剛,水為陰柔,只要你的想象力足夠,可以把任何的山水都想象成是有生命的。山澗溪流,可以是山的血脈,花草樹木,可以是山的衣衫;水流依依,青山環抱,可以是男女間纏纏綿綿的柔情。
如果說我們隨處可見的山只是凡塵中的平庸男子,隨處可見的水只是凡塵中的尋常女子。那么,冠豸山的山水無疑是極品與絕色了。
冠豸山與大金湖、武夷山同屬丹霞地貌,這是上天的厚賜。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,賦予了世間萬物萬景,丹霞地貌的風景自然比庸常山水足觀,移動換景目不暇接,這樣的地質面貌,其間的滄海桑田的變遷,是一部解讀不完的地質史。而冠豸山的獨特魅力,除了鮮活的具有生命象征的地理景點外,其深厚的歷史人文積淀,使這座山的內涵厚重起來。
地理上,閩西連城得天獨厚,成為閩江、汀江、九龍江三條河流的源頭。所謂“價值連城”的稀世之寶,便是那周邊平坦處突兀而起的冠豸山,以其形似古代獬豸冠而得名。相距縣城僅1.5公里,早在宋代,便有人稱贊冠豸山“平地兀立,不連崗自高,不托勢自遠”,集山、水、巖、洞、泉、寺、園諸神秀于一身,雄奇、清麗、幽深,“上游第一觀”果然名下無虛。冠豸山原稱“東田石”,因為從遠處遠望但見山巒疊嶂,如萬朵蓮花亭亭秀峙,又名“蓮花山”。獬豸,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神獸,似羊而獨角,傳說“能辨曲直,見人爭斗,即以角觸不直者。”法官據此可斷是非,后人因而把法官的帽子稱為“冠豸”,以示公正不阿、除邪扶正之意。而冠豸山滴珠巖山形酷似古代法官的帽子獬豸冠,雄峙山頂,狀似朝天冠,兩側山勢低垂,恰似冠旁帽翅,因而山名“冠豸”,不但寓意深遠,也賦予了這座山歷史傳承的文化色彩。
像許多名山一樣,冠豸山也有古寺、亭臺樓閣等許多人文景觀,雖然也有許多香客,但卻不是以香火鼎盛傳世,而是以書院眾多著稱,成為冠豸山的文化傳承。據介紹,自南宋到明清,連城甚至周邊的不少文人雅士紛紛在山上結廬倡學,先后建有“二丘書院”、“樵唱山房”、“東山草堂”、“修竹書院”、“五賢書院”等眾多的書院,成為冠豸山一道書香四溢的風景。數百年瑯瑯書聲,傳至今日,仍然不絕于耳。
書院的興起,歷代俊彥的游覽,愈加沉積了冠豸山的文化內涵。目前能看到的一批珍貴的歷代摩崖石刻和題匾,以及一篇篇題詠冠豸山水的文章詩賦,是冠豸山歷史文化傳承的見證,現在山上留下了四十余處摩崖石刻中,有南宋大儒、福建四大理學家之一羅從彥手書的“壁立千仞”,明代名儒黃公甫所題的“冠豸”,原福建省委書記項南所題的“萬峰朝斗”,現代著名書法家羅丹的“人長壽”,趙樸初的“造化鐘神秀”等書法珍品。而東山草堂內,林則徐登臨冠豸山時手書的橫匾“江左風流”和清代著名學者紀曉嵐留下的“追步東山”墨寶,更是彌足珍貴,既抒發游山豪情,又弘揚了閩西崇文尚學之風。鐘靈毓秀的冠豸山,因了這樣濃厚的文化積淀,至今連城文風鼎盛,作家之多列于全國縣級前茅,有“文學強縣”之稱,中國作協、福建作協還在冠豸山腳下建起了文學創作基地。
而冠豸山鬼斧神工的自然地理文化,賦予了冠豸山蘊含文化意味的靈氣。
不說蓮花峰、秀女峰、駱駝峰的逼真形態,也不說靈芝峰、五老峰雙峰對峙夾著一個一線天的雄俊奇險,單說那“生命神山,陰陽相對”的文化圖騰,就足以使一座山鮮活起來。
蔚為大觀的“生命之根”象征著冠豸山的陽剛之美,挺立于長壽亭下的峽谷中。這個景點,周邊平緩,巨石突兀,傲然而立于天地之間。雖不言語,而生命的旺盛與力度盡顯,霸氣十足,雖歷經萬年雪雨風霜,而從無懼色,坦坦蕩蕩。離此不遠的石門湖,卻又是另一番景致,極盡陰柔之美。“雙乳峰”秀麗圓潤,“生命之門”天造地設,依著傍水的靈秀,閃爍著極致的生命之光。
若說陽剛與陰柔,別處山水,多有風景,但卻大多是要么陽剛、要么陰柔。像冠豸山這樣兩種景觀集于一處,遙相呼應,卻是少之又少了。這是真正屬于冠豸山的獨一無二的美,是冠豸山的神奇與神秘之處。有了滄海桑田天地造化的特別眷顧,冠豸山的地理文化也顯得厚重而具傳奇色彩。
冠豸山風景區的五大景區,現僅開發三處,即石門湖、冠豸山、竹安寨。隨著景區景點的不斷開發,冠豸山的文化傳承將愈加厚重。
(此文獲2006年度福建省報紙副刊一等獎)
油坊
家鄉油茶種得多,每年的年末歲首,油坊便熱鬧。從凌晨到夜半,油坊里油錘敲打油樁發出的“嘭——嘭——”的聲音,一聲緊似一聲,間或有使上勁的漢子“喲嗬——喲嗬”的號子聲,極撩撥人。
村多溝壑,有幾塊算作洋面的開闊地,便形成了幾個自然村。油坊在居中的自然村村頭,旁的幾個自然村便眾星拱月似的,油坊的地位便很突出。
油坊已年代久遠,屋體十分破敗了。經無數次的修繕,屋瓦顯得稀薄,黑楞楞的,間或有三兩青白的瓦片夾雜其中,那是疏漏時再添上的。門是常年洞開,門扇已不知何處去了。檐頭的椽子被歲月駁蝕得長短不一,用腐草拌泥糊就的墻壁也早已東一塊西一塊掉得幾無完膚,風便在蝕空的墻壁間來回穿梭。墻壁下段的“水斗”早掉光了,只有幾根橫木撐著,便常有野狗鉆進鉆出。透過空的墻壁,大楓香木做的油坊靜靜地臥在地上,長長的枋身由于油潤煙薰,泛著烏光。角落里是空的向天灶,灶里一堆稻草,被野狗辟成一處溫暖的窩。頂上的兩面墻壁間連著蛛絲,風一吹,顫顫地抖。
如同村里別的已不住人的舊屋,油坊整個兒泛著腐朽的氣息。從大路通往油坊的小徑,野草葳蕤,只見窄窄的一條路的痕跡,透著深幽,一股岑寂的氛味氤氳在寒山瘦水間,冥冥中恍如沉寂而漠然的村落歷史,我的祖輩的某種令人心悸的背影。而我寧愿油坊僅是純粹的榨油作坊。但是,油坊確實成了一處縮影,背負重軛,在周遭盡是敦厚淳樸而又迷茫的偏隅,油坊所形成的與生俱來的蒼晦,便是要令人茫然無言,潸然一種郁郁凄凄的情結了。
在我童年時,油坊卻是一個好玩的去處,小伙伴們肆意胡鬧,在蒼駁的墻壁上隨意涂抹著各種符號。然而,當一次祖母愛憐地攬我入懷,告訴我,油坊里曾吊死過人,我便再不敢單獨去油坊。而油坊搖搖欲墜的幢影,每每便有了磣人的寒氣彌漫,后來我便知道了,吊死在油坊里的是阿金的父親。
村里沒出過大富大貴的人,只有阿金家曾經輝煌過,于是,阿金的曾祖造了油坊。到了阿金父親,阿金家也日見式微了,他們家惟一可炫耀的油坊也歸全村人共有了。那時阿金還小。祖母說:油坊神呢,夜暗就有嚶嚶的哭聲。后來,我終于在毛骨悚然中尋到迷底,因為油坊破敗了,就有嗚嗚的風聲折騰著。祖母堅決不信,就風就是神了,我就不是,祖母便生氣,不理我。然后,祖母又說:沒神,阿金的父親怎么吊死?
那時,阿金的父親寂寂地站在油坊門口,有兩行清淚浸過臉頰。我這樣懷想著,便有些不安。油坊將被推倒,建合作社,事實上,遠沒有“以死抗命”的地步,何況油坊已是公家的,阿金父親的死便也蹊蹺。村人們的談論常唏噓不已,感念油坊,也感念阿金的父親,因為緊接著的是困難日子,油茶卻豐收,油坊還在,榨了許多油,凡毒不死人的草木野果拌上油都可入口,村里便不曾餓死人。
阿金的父親糾葛于怎樣的一種情結喲?十幾歲的阿金便也開始以實在的誠心管理榨油工具,以及油坊。
我所見過的油坊開張的日子,卻是村里最有生氣的時候了。
因為村里只有一個油坊,榨油便需輪流。生產隊時是第隊輪一天,周而復始。輪到的前一天,全生產隊總動員,每家的石臼都派上用場,舂過的油茶粉用篩子篩出細的,粗的再舂,直到全部舂成細粉,裝進籮筐,便滿筐的金燦誘人。油茶粉由壯勞力挑到油坊,這時管理工具的阿金早已把一應榨油用具搬來,空灶放上大鐵鍋,裝半鍋水,水開,置入裝滿油茶粉的蒸桶,旺火燒蒸,蒸桶內水汽彌漫時,兩個壯漢各抓住木桶兩邊固定的抓把,發一聲喊抬起來,然后包箍,一箍一箍放入楓香木油枋內掏成圓形的空洞,排列好。一般一蒸桶大約蒸百斤油茶,裝一油枋,村里人將一枋叫成“一撈”,一撈裝好,套上鋼繩,轉動油枋一頭的轱轆,油枋內的茶箍漸漸貼緊。司職包箍的阿金便適時地向油枋內塞木墩,塞緊了,那油便開始嘀嘀嗒嗒流入油枋下盛著的油桶。然后,阿金扶正楨木削的木樁,便有兩外壯漢各站在油枋一頭,用十幾斤重的油錘猛力敲打,吭奮的敲打聲中,擠榨出來的油漸漸嘩啦啦流成一股粗線。
“來油嘍!”阿金很雄壯地發一聲喊,粗獷、舒緩作金石之聲。這是小村落的聲音,小村落的人尋找到一種激奮、一種荒涼僻野里的鏗然鳴應。
油坊成了一種象征。
每逢榨油,便是村的節日。各家主婦都可提上小鋁鍋,帶上米,在油坊外隨便用3塊小石頭砌成“灶”。待飯將熟,由隊長從油桶里勺油,每個鍋里澆下一大碗,那一頓飯便全生產隊香噴香甜。有舍得花錢疼小孩的,買了米糕,墊屋紙放在油茶粉上在桶里蒸,油茶蒸熟,米糕便也自白而黃,金燦燦的,味極好,蒼駁的油坊,因了四溢的油香,便多了幾分樂趣。
責任制后,油坊毫無爭議地劃到阿金名下。油坊實在太破舊了,阿金干脆推倒,在原址上用磚頭砌了三間平房,購置起氣壓榨油機、電動粉碎機。氣壓榨油機只需用手搖,一個人便能操作,輕便得很,粉碎機自然較石臼先進多多。逢人來榨油,阿金只收電費和包箍工錢,還順帶置了碾米機,又辟出一間賣糖煙酒食雜小百貨,生意見好。
油坊沒了,撩撥人心的“嘭——嘭——”聲已隱入舊憶。而油坊的滄桑所折射出的小村曾有的一段歷史,仍時常讓人生發感慨。
如今,村人買東西,只說去油坊,那里倒因曾有油坊而有了地名。榨油的事,阿金已交給兒子了,自己看著小雜貨店,平時見著村人,便親熱地招呼:“來油坊坐。”讓人聽著憑添了幾分溫暖。
(此文最早發在《散文天地》創刊號上,后在多家報刊發過,曾入選四川省中學教輔教材)